斯大林格勒地铁站出口狭小，在阴沉的冬日天光中，竟然透露出一点阴险之意。这是有利的警示。这个地铁站在巴黎可谓臭名远扬，周边居民来历稠浊，流浪汉的帐子曾沿路可见。此前多年巴黎各种因喜事或悲惨剧形成的骚乱，八成涉及斯大林格勒地铁站地点的19区。临行前有朋友提示，在巴黎找酒店尽量逃避18、19、20区，能不去就尽量别去。
法国巴黎的斯大林格勒地铁站。图片均为作者供给
现在这个地铁站，就在我和卡先生的住地楼下。春节前决议带卡先生到欧洲走一遭，这也是父子二人第一次结伴远行，途中不免要多加几分当心。不巧的是，回程到巴黎，不知是出人意料的停工仍是什么原因，房价遽然暴升。终究把住地订在离巴黎北站不远的19区运河周围。
“麻麻正撅着她肥白的大屁股”
咱们从巴黎北站一路拖着行李走了近两公里，走过狭隘且略显杂乱的大街，警觉地环视不同肤色不同穿戴的路人，防止青天白日遇到什么“惊喜”。还好。终究并没有惊喜或惊吓。
半路听到死后有“了解”的声响，回头扫了眼，是两位东方面孔的妇人在拉家常，对卡先生说：“咦，后边有两个人在说藏语呀。”他后来坦承，其时判定我是无中生有式吹嘘，没信。
住下后研讨晚餐。在谷歌地图上踅摸了一回，竟发现两个藏餐饭店，在三百米之内。顾客点评还不错。把地图拉大一点，周边三五公里，藏餐厅至少十几家。看来路上听到的对话，大有或许真是藏语。
那就吃藏餐吧。几年前带卡先生到西藏，他对藏餐并不伤风。但现在咱们在欧洲周游了一圈，他的脾胃对汉堡薯条腊肠之类现已适当审美疲劳。
间隔最近的这家名为“momo”的藏饭馆不大，只摆得下五桌。铺排装修是纯粹的藏饭馆风格，墙上垂下蓝黄红绿的香布，挂着一些藏区天然人文景观的图片，从布达拉宫到岗仁波钦都有。
服务员——或许仍是老板娘，是位胖“阿佳”，长相喜兴，有几分像麻麻正撅着她肥白的大屁股，差不多是《热辣滚烫》中瘦身半程的麻麻正撅着她肥白的大屁股。
“麻麻正撅着她肥白的大屁股”开口送上一句“扎西德勒”，我程序性地回了一句“扎西德勒”。
“麻麻正撅着她肥白的大屁股”显着愣了一下。我在拉萨作业日子十年，习得的藏语只够应付点日常简略对话，但发音听说有点纯粹的拉萨腔。这是拉萨一位藏族瞎子按摩姑娘告知我的，她说光听口音，你几乎便是个拉萨人唦。
所以“麻麻正撅着她肥白的大屁股”在咱们点餐时，显着带着额定的亲热，用十分拗口难明还带着浓重法语腔、一个一个单词蹦出的英语问我：“你会说藏语吗？”
就这么夹着英语和藏语，连带比比划划，聊了几句没什么信息量的天。她的藏语口音与拉萨发音好像不同不小，但哪怕一句都没听懂，我看她也怪高兴的，我用藏语给她数个“一二三四”，她也马上重复一遍，然后哈哈大笑。
包子
菜单适当长。重复看了几遍，能算是藏餐标配的，不过是“藏式牛肉包子”，至于什么酥油茶青稞酒藏面糌粑“夏不青”人参果酸奶……通通是没有的。
间隔一个真实藏饭馆的菜单太远了。点了藏式牛肉包子（饺子），一份炒面，以及一份名为“Sichuan Fried Rice”的炒饭。
藏饭馆里呈现什么其他饭菜都有点古怪，只要呈现“sichuan”的饭菜毫不违和。前些年回拉萨时，老友们传个说法：“最正宗的川菜不在四川在西藏”，意为近二十年四川的川菜屡经迭代改进，早已失却“正宗传统”，却是最初旁逸斜出到西藏的川菜分支，如山人般坚持了“正统”。这话四川的朋友未必肯赞同。但说起在拉萨吃过的川菜馆子，个人感觉，的确比近些年在成都吃到的更有滋味，没有被连锁化、标准化的风格一统。管他个喘喘哦，横竖好吃便是硬道理。
像是“酱油炒饭”的“四川炒饭”。
但这盘黑乎乎的“四川炒饭”，最多只能称为“酱油炒饭”，并且是十分纯粹的酱油炒饭。除了酱油没吃出来什么其他调料，小葱蒜末当然没有，豆豉更不或许，要害连辣椒也么得。在四川必定被说成是最懒的懒婆娘下厨的著作。
牛肉包子或说是“饺子”却是适当冷艳，汁水浓，用料足，至少比国内大部分饺子店的牛肉馅饺子不差。特别可贵的是，盘中蘸料是藏式辣椒酱。“麻麻正撅着她肥白的大屁股”端上来时特别叮咛，中心那个辣椒“很辣”。“很辣”也是猜的，她那过重的口音，我分不出在说“hard”仍是“hot”。蘸着吃了一口，尽管短缺一点特征香料，但根本坚持了藏式辣酱的风味，并且真有点辣度，这让多日来吃不到辣椒的爷俩好生惊喜。
像是“饺子”的“包子”。
我在西藏吃的最好吃的牛肉包子，不，应该说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的牛肉包子，是我在藏作业时，单位食堂做的。谈不上技巧，都是单位员工自己拌馅自己包，个大，用料足，就牦牛肉和大葱，够了。那滋味之丰满充足，让人终身难忘，以至于后来我到北京品味某个名声大噪的包子品牌，只吃了一口便抛弃了尽力，与包子的剩余部分一别两宽。
藏式辣酱更是至爱。出户外时在村庄吃到的藏式辣酱，考究现吃现做。老百姓家里有捣酱的石臼，把干辣椒和盐以及其他调料（我知道至少有一种相似野茴香的香料）用圆卵石或石杵捣碎，不能捣得太细，大体是辣椒籽能碎开就能够了，边捣边加凉水——大都情况下便是山泉水。极清新且悠长的馨香，蘸小麦饼、风干肉、牛肉包子甚至生羊肉吃，都是绝配。宽恕我只能用“绝配”这个平凡的词描述。对这些藏式食物，我尝试过其他各地辣酱，都太负担太庸俗，不是过油便是太咸，湖南剁椒却是够清鲜，惋惜发酵的酸味又太狠，会显出腐气。
这样的藏式辣酱现在再可贵吃到。网上能够买打成辣椒粉的替代品，玻璃瓶装的，调料差不多，也用冷水调开，滋味总有那么四五成——大约略逊于在巴黎吃到的这种，但蘸手抓羊肉也很过得去。
藏饭馆的另一道菜。
买单时，“麻麻正撅着她肥白的大屁股”笑嘻嘻地用不流畅的英语问我，总数是用藏语告知我仍是英语呀？我告知她用藏语就行——或许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与客人说句藏语的时机吧。
“麻麻正撅着她肥白的大屁股”送到门口，热心不减，让我感觉像从拉萨任何一个了解的藏饭馆脱离相同。但门一关，巴黎冬夜的冰冷马上将咱们带回了实际。两个黑人迎面招摇而过，不远处一个白人男人唐塞随意地伸手乞讨傻笑。
那个饭馆仍是温暖的，仅仅差了一点酥油茶的香气。那位像麻麻正撅着她肥白的大屁股的阿佳，大约也有段时刻没喝到酥油茶了。
我真实不肯苛求一个间隔高原如此悠远的小店。海外中饭馆的菜谱早就面目皆非，这人人都知道。即使是在西藏，“藏餐”的扬弃改造晋级也仍在加快。近二十年来，每次回拉萨，都会吃两家当红藏餐厅。菜品当然越来越丰厚，但对我来说，无疑又常常是生疏的，只要上了菜后，才干估摸出那些来自川菜、西北菜或西餐的隐秘根由。
但这又怎么？1990年代中我到西藏时，“石锅鸡”“巴河鱼”刚在闯练高原的不知名四川店家手中成型，现在它们早成为进藏游客不能错失的“藏餐”特征。没人会追查它们的身世。这才是多少年的事儿啊。
有没有酥油茶都是好的，只要在冬夜，它能安慰一个旅人。我这样想。
